庭。

【顺星／星顺】三万里河东入海（九）

01

“不，没有，我们以前不认识。顾某以性命做担保，以前从未见过罗将军。”

顾顺就那么靠在床上，指腹碾磨着茶盏几乎能数清上面有几道花纹，他一字一顿的告诉罗星，他们从未见过。五年前的事情几乎在顾顺脑海里又重演了一遍，而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罗星说，是的，我们认识，不仅如此，我们曾经还是最亲密的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会觉得你这么熟悉。”

日光透进来在罗星冷硬面容上打着侧影，没来由得他觉得心里有些空，这句觉得顾顺熟悉的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说罗将军，你是不是喜欢顾某啊。”

顾顺都有点佩服自己了，他能如此游刃有余的用这样一种轻佻的态度来对待罗星，自从跟罗星再次见面之后，他们几乎没有好好聊过。

“那我得是跟自己多大仇啊，况且我不喜欢男人。”

罗星白了顾顺一眼，不知是掩饰还是确实就如他自己所说的这样。

顾顺一瞬间就想把五年前的事情都告诉他了，他想问问罗星打不打脸。

“相爷！今天午时想吃点啥！”

叶桓再次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及时打断了顾顺想要脱口而出的冲动，而让叶桓没想到的是罗星居然还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很想打人，虽然说他赢得可能性是零。但叶桓觉得自己实在很想问问，这位将军你想对我家相爷做什么，可不管做什么一个多时辰了也应该够了吧。

想到这里叶桓突然惊呼了一声，他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于是他颠颠的跑过去，一把掀开被子发现顾顺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才拍拍心口放下心来。正当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回头发现身后罗星的视线几乎要把他戳成窟窿，不过罗星的视线没在他身上停一会儿就落在顾顺身上。

此时顾顺躺靠在床上只穿着里衣，曲着一条腿的动作显得他的腿十分修长，衣物贴身很好的勾勒着顾顺小腿的线条却偏偏不是那种柔弱的纤细，反而蕴含着力量感。罗星的目光就这样不避讳的放肆的落在顾顺身上，他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而过往那么久的岁月赋予在他们之间本能牵绊让他们俩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待会伙食房会开饭的。”

顾顺被叶桓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他看着叶桓又开始抖终于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五天之后我们会攻打鹜孤山，还请顾相爷好好跟着我。”

罗星觉得自己是魔怔了，他明明是要去训练场的，却因为一个叶桓在顾顺军帐里耗费了一上午，他留下这句话后便走了出去，没有听到顾顺的自言自语。

“我们对雾孤山可不叫攻打，那叫收回失地。”

02

五日后，东海鹜孤山。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乾元的战船正抵近鹜孤山。杨锐和徐宏带着兵力走山路从后方攻打水寨，罗星和顾顺则从海上截断墨横的退路。顾顺养伤的这几年，杨锐统领蛟龙给墨横带去了很大的麻烦，洛水等部分失地也都收回了，只剩下寒山和齐笙所在的鹜孤。而这次对于鹜孤的作战一方面是因为准备得已经够充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杨锐希望能在顾顺身体还可以的情况下一起把当年的仇给讨回来。蛟龙当年的战败本就是因为齐笙的背叛，而如今卷土重来摆在台面上的明争，蛟龙是不会惧的。

这些顾顺都深知，此刻他背着落日弓站在甲板上，遥遥看着鹜孤山的方向，眼里的战意已经快要化作实质的风暴。站在他身旁的罗星觉得这样的顾顺好像才是最原本的顾顺，他敛去了轻浮和懒散，不惧战不畏战的嚣张恰到好处，最主要的是顾顺的眼神非常坚定。这种坚定罗星非常熟悉，这是孤注一掷，这是征战疆场不破楼兰誓不还的霸气，为这万里河山，为这黎明社稷。

“等杨将军他们把敌军逼退到渡口，我们这边就开始进入备战，射箭以我跟顾相的开弓为信号，现在全军戒备，检查武器！”

战船已进入鹜孤山范围，罗星背着弓逆着刚才已经全部升起的朝阳，光线在他的细铠上渡了一层金，他面对着士兵，寥寥字句掷地有声。

顾顺就站在旁侧看着罗星，他笑了一下，整理着自己的箭筒。时隔五年之远，他跟罗星再次并肩作战，乾元唯二的两把落日弓，终究会大放异彩。

此时，鹜孤山西侧起了一阵烟火，这是制定作战计划时就定下的信号。杨锐和徐宏等将领带兵绕过鹜孤山东侧进入西侧水寨后方，将墨横的兵力逼入水寨，罗星和顾顺从渡口包抄围攻，将敌军死死困住。当年就是从这座水寨开始，乾元一步一步走向败局，如今势必将都还回去，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白驹过隙拉不住缰绳，过去的无法改变，一切都只差了结。

顾顺接到信号，面色骤然一凛眉目间谨慎而自信，他取下落日左手握着弓臂右手拉弦，动作行云流水，箭矢已如破空流星飞出。罗星侧首，深深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顾顺开弓，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看过无数次。紧接着罗星也拉开自己的落日，随即发布作战命令。

“左翼军继续留在船上，右翼军准备抢滩。”

顾顺往军靴里塞着匕首却被罗星摁住了，他抬眸眉梢一扬，意在疑惑。

“你留在船上，我带兵抢滩。”

顾顺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留在船上当然比抢滩安全得多。他想起五年前，罗星跟他说，水冷，你就别去了。淡淡的朴实的句子往往最让人暖心，顾顺弯起嘴角笑意直达眼底。

“不用，别担心。”

03

顾顺和罗星带兵进入渡口，靠近水寨就已经听到厮杀的独属于战场的声音，驻守水寨入口的数名士兵已被击毙，白色的羽箭扎进喉咙不偏不倚，分不清是罗星的箭矢还是顾顺的。

他们沿着被血染红的河道，一步步往里穿过高搭的木桥进入水寨中心。乾元的士兵和敌军正陷入酣战，顾顺一眼就看到了寒山，显然的寒山也看到了他。

“顾顺，你果然命大，这样都没死。”

寒山依然着黑袍手握着一柄长剑，顾顺承认，尽管寒山的剑法邪吝，但确实出神入化，顾顺也知道当年寒山刺他的那一刀其实偏了心脏两寸，要不然就凭着寒山使得一手冷兵器，自己当时必死无疑。顾顺看着寒山就这样一个人穿过战圈来到他跟罗星面前不远处的地方，几乎没有士兵能近他的身。

“我没死都得感谢你，毕竟这些年我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取你的命。”

顾顺冷笑一声，寒山囚禁他的那一年让他在清醒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缓过来，午夜梦回之时经常一身冷汗，然后整夜整夜的睁眼到天明。那时候顾顺能强撑着一口气，对寒山的恨意都大过了对罗星的惦念。

“顾将军，别这么见外，好歹咱们也有一年的朝夕相处吧。”

听到寒山提一年，几乎是一瞬间顾顺就拉开落日对着寒山射了一箭，但是寒山反应极快，他持剑一挥羽箭就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这几年本座惦着你还不遗余力的找着药，果然不能对你太好，啧啧这一箭……还好本座反应快。”

寒山话音刚落，电光火石间顾顺只见一道银色残影纵身而出，他根本没看清罗星的动作，意识过来时罗星已经跟寒山战在一处。罗星其实根本没有听顾顺跟寒山说了些什么，他从寒山出现的一刻起就意识到了寒山看顾顺的眼神很不对劲，他都来不及问他们为什么会认识，寒山那种怀念和欣赏的眼神就极度的刺激到了罗星。

而此时的顾顺趁着罗星缠住寒山，便带着士兵继续往里探，刚过河道便看到杨锐带着士兵往这边来，顾顺确认了杨锐等将领并没有受伤，才把脸转向被士兵押着的齐笙，他仅仅轻飘飘的看了齐笙一眼，然后就像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引着杨锐去跟罗星汇合。

回到水寨入口不远处，罗星跟寒山还未分出胜负，寒山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都被罗星打了下来，露出本来的面容。原本罗星的攻势还没这么凌厉，他看到寒山的脸后打得愈发凶狠，而顾顺也没有想到寒山的长相看上去挺顺眼的。

“顾顺，你管管你家罗将军，本座当年不就摸了你一下么，他就这么死缠着本座不放。”

听到寒山这么说，罗星看了一眼顾顺，然后继续跟寒山交手，到此时寒山其实已然败势，毕竟乾元已经攻下了水寨。但是罗星就是不准别人插手，他的银色细铠已经多处破损，额角的血就顺着往下流，但他就像浑然不觉一样，出手毫不留情的要取寒山的命。到最后还是杨锐恐久拖生变，跟罗星一起擒住了寒山。

“关于这一切，希望相爷回军营之后给我一个解释。”

罗星随手散落的头发束好，重新背起弓走到顾顺身边。顾顺深深看着罗星，他知道，罗星是要他解释自己跟蛟龙的关系，以及那些顾顺拼命瞒住他的过往，但是顾顺想自己大概是不会解释的。顾顺不知道罗星在日后会不会恢复记忆，但是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不会告诉罗星。因为仅仅这五年的分别，顾顺都熬得异常艰难，所以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死了，罗星恢复记忆了的话往后要怎么渡过一个个五年。

三日后。

自那日鹜孤山之战已过去三天，乾元胜仗，五年前的一切对顾顺而言已经有了了断，寒山和齐笙的被俘也让他再没有缺憾了。

这日凌晨，顾顺趁着罗星去处理战后的剩余事情，他和叶桓跟杨锐告别之后就悄悄的回京了。

鹜孤山水寨最后看罗星的那一眼，用尽了顾顺毕生的情，而自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04

京中，国相府。

东方既白，房内烛光隐隐曳曳，初春已过却还燃着炭火。顾顺披着他那件狐狸毛的毡衣坐在桌案前，他的面容看上去瘦削了不少，侧首拢衣间锁骨凸出得分外明显。顾顺从怀里摸出两块令牌，一块是国相令，另一块是蛟龙的木牌。此刻，他将两块令牌都收在盒子里，盒子底下垫着一张泛黄的宣纸，上面仅仅写了一个地名。

做完这些之后，顾顺在桌案前坐了很久，从日照初升到暮色四合，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神色不似平日里那样锋利的极具侵略性，反而瘦削苍白得让人心疼。

“相爷，吃药了！”

叶桓端着药推开门，看到顾顺伏在桌案上，他像往常一样咋咋呼呼的叫着他家相爷，但是顾顺没有给他回应。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叶桓手指一个痉挛药碗打翻在地上，他几乎是扑过去拉过顾顺的手把脉，平时跳动的脉搏此刻却静止了。叶桓一个没站住坐到地上，眼泪随即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相爷，你好过分，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这样让臣怎么对得起叶家的列祖列宗！”

叶桓就那样席地坐在顾顺的房间里，哭得几乎哽咽的数落着顾顺，最终化为了一个溃不成调的句子。

“相爷我好舍不得你。”

当日深夜，顾顺已殁的消息就传到了宫中，再半个月后就传到了东海。

东海军营。

日轮方才堪堪擘出水面，军营外操练场上就想起阵阵兵器碰撞的声音，罗星背着弓靠着一块巨石，他的视线没有对着训练的士兵，反而有些聚不起焦。罗星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心神不宁是怎么回事，这几日他的心口莫名就很痛，就像是命都去掉了一半。

就在罗星强行收敛心绪的时候，有士兵来传消息，说杨锐召集将领有要事相商。罗星应了一声，回营之后发现蛟龙驻洛水的将领都聚集在杨锐的军帐。

“京中的消息，顾相爷半月前在府中病逝。”

向来统领着整个蛟龙的主将杨锐，此刻声音有些不稳，他似乎对自己说出口的事情难以置信。紧接着他整理了下情绪，补充道。

“我们今日就动身回京，徐宏留在军营驻守。”

罗星听到杨锐的话，近几日的心神恍惚好似得到了验证，他觉得自己没有听清杨锐在说什么。他反复想着杨锐说的这个消息，好像是生平第一次，罗星觉得自没办法站稳。

“我留下。”

短短三个字，罗星一字一顿说得异常坚定，他根本就不相信顾顺会死。罗星想，我还没有理清自己对你的感情呢，你还没给老子说清楚叶桓啊寒山啊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呢，你还欠我一个坦白呢，你敢死？

“你不回去？”

杨锐的惊愕几乎就写在脸上，作为一个局外人他不好插手两人之间的事，但是他万万想不到失忆后的罗星真的就能这样对顾顺。然而罗星的下一句话，却让杨锐直接红了眼眶，他听着罗星用一种不确定的但是又自己逼自己确定的复杂语气说道。

“顾顺没死，他这么嚣张的人，阎王不敢收他的。”

罗星说完这句话之后，直接走出了军帐，他背着弓大步往营外走去，细密的汗珠就隐在他淡清的鬓角。罗星把自己浸在营外后山的水塘里，他视线不定的像是望着虚无，罗星几乎是一动不动的沉在冰水里，就这样过了七日。

这天傍晚，夕阳刚落到山腰，罗星猛然从水里扎了出来，他回到营地，从马厩牵了匹马就往京中赶，罗星从未有一刻如此心慌，好像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漏掉了。这一路，罗星几乎是没有停歇，没日没夜的赶路，跑死了几匹马。终于在顾顺病逝后的一个月，罗星回了京城。

他去到国相府的时候，府门紧闭，白色的花圈还没有撤下来，罗星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心里的钝痛让他承受不住。他问相府的守门人，顾顺呢？守门人以为他问顾顺的陵墓，便说道在落霞山。

听到这个地名的一瞬间，罗星有些不可置信。落霞山在京中郊外二十里，那是蛟龙最初的训练基地。

赶到落霞山已近傍晚，罗星远远看到山脚下的一座简单的墓，根本就无法算做陵。墓上只有一块木牌，上面只写着顾顺两个字。风一起，这座孤冢上就落满了从山上吹下来的酒海棠。

罗星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顾顺自己要求的，他跟皇帝说，臣不需要风光厚葬，只要落霞山的一抔黄土。在顾顺心里没有死在战场上是他的遗憾，那么死后他便要回到一切最开始的地方。

顾顺，我很想你。

罗星的手指抚过木牌上的字，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掉出来，很快就没入地下。

罗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很过年前，好像是他进入蛟龙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

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来落霞山训练，却看到山脚下站着一个少年，头发随意束着，眉眼间都是少年人的肆意放旷。

他问自己。

“你叫罗星？听说你是营里最好的弓箭手，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少年的神采和那一树含苞的酒海棠，就这样一起开在了罗星的心里。

emmm…虽然知道这么说可能会有点欠揍，但是还是要说，这篇文到这里就完结啦。虽然更新之后十天左右，但从构思到今天连载完，我大概用了四十五天的时间。我知道在这里完结会让很多小伙伴不满意，但从构思开始，结局就定成这样了。如果说这篇俗套的文有什么新意的话，那就是这篇文满是遗憾。顺儿领了便当，罗星失忆了没有恢复，失忆后罗星对顾顺的感情没有明朗化，而且他们俩从没有互相说过一句我爱你。这些都是一开始构思好不会改的，可能是第一次连载，我后来看其他人写文好像都会写be预警啥的……

对很多小伙伴要说抱歉了，你们能看我写的东西让我觉得很荣幸，没有给你们去看一个好的结局很不好意思了。而且笔力有限，还是没有突出心里的双狙。每次看评论我都很方张，我下次应该直接回复这是be啊……

今天比较忙，结尾战事部分有点仓促，见谅啦。

最后祝看文的小伙伴天天开心，虽然我这个文并不能让谁心情好……欢迎小伙伴们有好的梗一起讨论，下篇文见啦，下篇文一定是he，我保证！

下篇大概会写民国au，两个土匪的故事。